亚历克西·德 ·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1805-1859不论一代人如何彻底地向前一代人宣战，和前一代人作战容易，要与他们截然不同很难。托克维尔生平托克维尔主要著作民主社会和贵族社会两种理念类型 (ideal type)托克维尔兼具社会科学家所应有的理性、冷静、客观的特点，以及传统文人（或古典哲学家！）所具备的理想、信念与热情，并能将这二者在其思考和论述中合璧：论民主社会：“假如你认为把人的智力活动和道德活动用于满足物质生活的需要和创造福利是有益的；假如你觉得理性的判断比天才更对人们有利；假如你的目的不是创造英勇的美德，而是建立温良的习惯；假如你以在一个繁荣的社会里生活为满足，而不以在一个富丽堂皇的社会里活动为得意；最后，假如在你看来政府的主要目的不在于使整个国家拥有尽量大的力量或尽量高的荣誉，而在于使国内的每一个人享有更多的福利和免遭涂炭；那么，你就得使人们的身分平等和建立民主政府”-论美国的民主p280托克维尔的对比角度与论述风格论贵族政府：你想使人的头脑达到一定的高度，让它以宽宏大量的眼光去观察这个世界上的各种事物吗？你想让人们对物质财富产生一种鄙视感吗？你要养成和保持坚强的信念吗？你要使风尚高雅、举止文明和艺术大放异采吗？你向往诗歌、音乐和荣誉吗？你试图组织一个民族对其他一切民族采取强力行动吗？你打算创办伟大的事业，而且不管成败，使其名留青史吗？假如你认为人生在世的主要目的就是如此，你就别要民主政府，民主政府肯定不会把你带到这个目的地。-论美国的民主 p.281现代民主与身份平等 托克维尔注重的“民主” ，是现代特有的基于身份平等的社会经济状况，并延伸到心理状态民主时代的激情和欲望是理解民主的关键。平等激情：民主社会的双刃剑平等趋势催生了人能无限趋于完善的自我信念。传统的等级、特权、荣誉、德行、才识都不再是社会显赫的标志，全民皆以工商盈利为伟大事业；然而这一平等的激情却并不意味着对平等要求的满足：嫉妒之心盛行，而“过渡膨胀的平等激情由追求人的价值与尊严蜕变为被焦虑和嫉妒驱使，虚幻地追求事实上的相似从而不惜雷同” 。平等：隐秘的远离自由之路 平等摧毁了传统社会等级秩序，个体沦为原子化的弱小个体，直接面对社会和国家。以解放个体为旗号的民主时代陷入个体性的危机愈益沦为分工一环的工匠在人的本质上日益下降民主社会由普遍平等、相似的个体构成，人们只相信（以为是）自己的理性和判断，无视甚至抹杀原本就更难生成的独特与卓越民主选举的重大难题在于如何产生或吸引卓越的领袖。一方面秀异之士难以产生、生存和发挥影响；一方面大量造就千人一面的驯服个体没有先赋身份的民主时代的人享受选择机会，也承受选择重负，通向绝望或从众从多数人暴政到无上社会范畴平等助长的专制不仅体现为独裁者或国家专政机关。还有多数暴政多数始终正确，舆论几近宗教，大众代替先知在民主共和国，暴政让身体任其自由，直接压制灵魂。人的思想自由被多数人普遍意志束缚从民主与平等中捕捉到风格单一化、个体原子化的趋势，预见一种更温和然而更全面深入的新型专制。具备无上权威的社会范畴逐渐兴起在民主普及、革命成功、商贸畅达乃至“文化昌明”的“小康社会”里，一个闭塞心智、败坏灵魂、侵蚀德行的新型专制悄然出现温情利维坦芸芸众生彼此相似平等，追逐琐碎庸俗的快乐，对他人命运漠不关心。上面耸立着庞大的庇护权力，独自负责看管他们的命运。这权力强大绝对、无微不至、井然有序、精明远虑而温和有度。他很高兴看到公民自得其乐，只要他们除了享乐便无所用心。它很愉快地为他们谋幸福，但希望成为这一幸福唯一的判断人和代理人。政府把每个公民置于有力的掌握下并按自己的想法塑造他们，然后便把全社会置于自己的掌控下。它用一张织有详尽、细微、全面和划一的规则的密网控制社会生活。最后使全体人民变成一群胆小而会干活的牲畜，而政府则是牧人旧制度与大革命的问题旧制度与大革命试图回答这样的一系列问题：法国连绵不绝的革命浪潮，究竟源自何处？革命与传统的法国社会究竟有何关系？革命是否能够把法国的过去和未来截然分开，使得法国社会从此焕然一新，走上康庄大道？让-雅克·昂佩尔：“今天，德·托克维尔先生在议会和宦海浮沉之后，他的理论得到经验的证实，他的原则也具有了他特有的权威性，他得以利用目前形势给他的闲暇来思考比美国的民主更广阔的事件，思考法国大革命。他的目的是要通过历史来解释法国大革命如何从旧制度产生。 ”托克维尔的研究方法托克维尔并不以其他历史学家的论述为基础，而是去各省的市镇大厅查阅历史档案，因为这些公文资料展示了真实具体的历史是如何运作的，从而从具体的历史现实中引出自己的讨论；从这一点上来说，托克维尔具备了现代社会学的眼光；然而与此同时他又是个经常一面写作一面不停做出评判的社会学家；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站在社会学的传统之中，而是属于“不作评论就无法分析各种制度的古典政治哲学家传统”; 他经常违背现代社会学家那不作重要判断、不用讽刺嘲笑的规则。如：典型的托克维尔风格“西班牙人把狗放出去，像捕捉野兽似地追捕印第安人。他们不加区别地、残暴无情地大肆掠夺新大陆和攻下的城市。但是要把一切都毁掉是做不到的，疯狂也总有一个尽头。幸免于难的印第安人后来被胜利者同化了，并接受了他们的宗教和习俗。相反，美国人对印第安人的态度则表现出形式上的和法律上的最纯粹的爱。只要印第安人还处在野蛮状态，美国人就绝不干预他们的事务，并且把他们当做一个独立的民族来对待。美国人除用合同的方式手续正当地获得他们的土地外，绝不占领他们的寸土，而且，假如一个印第安人部落无法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活下去，那么他们就会伸出友谊之手把他们带出这一地方，让他们在他们父老的故土以外的地方度过余生。西班牙人空前残酷的手段和无法抹去的可耻行径既不能使印第安种族消灭殆尽，又无法阻止他们分享自己的权利。合众国的美国人却轻而易举地、不声不响地达到这双重目的，而且又显得那么合法，那么慈善，既无流血事件，又不违反世人眼中任何一项重大的道德原则，只要更好地尊重人道原则，人类是不会毁灭的。 ”托克维尔对法国大革命的看法托克维尔对此深表怀疑：“从德·托克维尔先生的著作中我们非常惊奇地看到，几乎所有被视为大革命成果或大革命战利品的一切，在何等程度上在旧制度下便已存在：行政的中央集权、管理监督、行政风尚、针对公民的管理保障、职位繁多和酷爱职位、征兵本身、巴黎的优势地位、财产过分分割，所有这些在1789 年之前都已存在” 。“我们是正在实现一场比我们父辈曾经预见或预想的更为彻底、更为深远的社会转型还是只不过落得个间歇发作的无政府状态，众所周知是先人们难以治愈的周期性痼疾？我无言以之，也无从知晓这场远征何时会结束；我已厌倦一次又一次将骗人的迷雾错认作停航的港湾；更时常怀疑我们已如此长久追索的那块坚实的土地是否真的存在，在海上无尽地漂流是否正是我们的命运！”旧制度：空洞的强盛 基于庞大寄生性官僚体系，中央集权深入社会各层面。社会飞跃发展，时刻产生新需求，中央政府不断扩大权力源泉，政府逐渐取代上帝，摧毁中间权力机构，成为公共生活唯一代理人中央集权制的发展加剧了法国各等级团体分离。各团体相互仇视，无力组织起来约束政府或援助政府，政府分而治之，孤家寡人一场大革命能在瞬间彻底推翻这样的社会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革命前几十年政府实施局部开明改革，反而加速大革命爆发。人们想象即将获得空前幸福，对已有获益无动于衷。诸多改革惠而不实，惟有唤起民众不满大革命前夕政府大改革司法行政机构，希图匡正沉疴，但原有权力秩序大动，公民普遍觉得天下必有大变。偶一事端便可能举国骚动托克维尔命题：一个坏政府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文人的理念与实践：法国文人不像英国文人有机会介入日常政治，又不像德国文人不问政治，整天谈论社会起源、公民和政府权利乃至法律原则，评点政治体制的基础和结构。但这绝不等于政治自由。缺乏政治自由和实践经验的文人好高骛远，不能也不愿理解旧社会的混乱复杂，迫切期待打造一个简单、协调、一致、合理的社会。结果却事与愿违。平等、民主有可能会牺牲自由自由、民主、平等在理念上三位一体，却并非互促互进。人对自由的爱好和对平等的爱好，在民主国家两不调和政治自由运用过分后的无政府状态的威胁显而易见，极端平等让我们在安定中陷入奴役的危险，对社会机体活力和自由精神培育的侵蚀，却需要漫长积累。反过来，自由的好处显现缓慢，平等的好处立竿见影民主国家的人民热爱平等，牺牲自由也在所不惜。民众追求绝对平等，走上漫长而隐秘的通往奴役之路托克维尔的遗产：革命的宗教性与理性僭妄法国人渴望将思想落实为社会实验，而非将社会经验归纳为思想；但修修补补是一门真正艺术如果公共善好不是基于集体的自由实践，而是诉诸直接、透明的公意，那法国大革命表面上摧毁一切宗教权威，也会承继宗教革命的精神任何政治革命在自称具有普适意义并自诩拯救全人类时都具有宗教性。在弥赛亚革命中，信徒等待先知打开救赎道路。在乌托邦政治或文人政治精神长久酝酿的革命中，革命性和奴性奇特混融，展现理性主义的僭妄哈耶克：人类藐视长期形成的习惯和传统的实践理性设计的致命的自负，正是通向奴役之路托克维尔的遗产：现代社会的危险现代民主社会平等趋势下相信制度就能解决问题在迅速世俗化、科学化、实利化的社会里，个体如何承担对自由的爱吁求集体层面上的民德和个体层面上的生活风格，达成社会的自由存在和个体的自由努力现代社会危险，即社会生活过度政治化和过度私人化，常常从前者转向后者：后革命时代大悲哀现代民主意外保守倾向：多数暴政与温和专制最大恐怖非政府权力极大扩张或民意无形支配，而是民众自愿甚至渴望被支配。自由意愿丧失倒转霍布斯/孟德斯鸠：臣民恐惧制造利维坦/暴君。平等趋势是最大恐惧源泉：恐惧独立和自由